12月13日上午,2025年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仪式在南京隆重举行。南京大屠杀是日本军国主义犯下的残暴罪行,铁证如山。30万中国人惨遭屠杀,成为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在《追索:“慰安妇”朴永心和她的姐妹们》一书中,上海师范大学教授、中国“慰安妇” 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陈丽菲与上海历史学会副会长、上海师范大学教授苏智良通过收集整理多方资料与当事人口述,揭露了日军惨无人道的罪行和那段日本右翼分子至今试图掩盖的真实历史。
观察者网节选发布书中内容,是为悼念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和所有惨遭日本侵略者杀戮的死难同胞,缅怀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献出生命的革命先烈和民族英雄,牢记历史,勿忘国殇!
【文/陈丽菲 苏智良】
南京的慰安所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我们与南京大学的高兴祖教授,以及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和南京师大等机构共同进行了南京慰安所遗址的一系列调查。到目前为止,有经田野调查和资料分析考证,日军南京慰安所达70个。1从慰安所的分布情况看,大多建立在当年的繁华地段,如新街口、鼓楼、山西路、太平南路、夫子庙、下关等地。
1937年底,一位中国军人在南京躲过了大屠杀,他被日军作为平民征用的过程中,目睹了日军慰安所的内幕:
我(1938年)元月初才从滁县附近逃出来,去年12月26日以前,我一直留在南京,并且有十多天一直被扣留在敌营里。
南京,从去年12月9日到13日,在炮声、炸弹声、烟与红焰中,毁灭了,陷落了。
我本是某某队通信营里的小某长,13日没有走得及,于是在一家没人的铺子里被俘了。那时我没被杀掉,是因为我已换了便衣,只独自一个人,并且没有在街上,偏偏敌人要找水夫,这样我才被押着走了。走在街上,真是难过,路上东一个西一个,都是我们同胞的尸体,我不敢多看,偏又不自主地偷眼细看,哪里还能看得清楚!多半是一堆血肉棉衣在一起模糊着,肚皮被扒开了,小便也割了去,后来才知道,敌人把挖了割了的东西,卖给浪人,还可以得几个钱呢。
在南京大学高兴祖教授的带领下,苏智良来到南京傅厚岗调查,这里是日军慰安所旧址。 苏智良1999年摄
后来走到一所还略微像个样子的院子里,门口贴个白条子,也不晓得上面画的是什么,另外还挂了一面太阳旗。里面有几个同胞,袖子上带着一块白布,布上面有些记号。不久我也带上一个,这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我又在南京停了十多天,没有遇到危险。26日,敌军又往江北开拔,那时一个敌兵拔出手枪,预备给我来个“临别纪念”,真是我的命好,忽然最初俘获我的一个官佐,给他打了个招呼,摆了摆手,于是又把我带到江北滁县附近,另一个与我一起的妇女没几天就死了,还是我把她埋了的,那天晚上他们把我关在屋里,又出去寻女人了,我才得破窗逃出。
被俘的那天下午,整整抬了半天水,说也奇怪,敌人有张地图,上面有些圆圈,谁知道那就是水井的位置,自来水当然早坏了,可惜我们没把水井填住。第二天早晨我又被迫担洗脸水,一个敌兵让我把水提到后院里,又让我往屋子里送,我不明白,他就又踢又打,等我明白了,我只好往屋子里送,我方才走进去,便一眼看见了两位女同胞掩着一条毯子,躺在那里,两个满脸横肉的“皇军”官佐,一个人穿一件女衣在相对狰笑。我很快放下水桶,昏着脑瓜走出来了。后来我见得多了,才知道可怜的女孩子们,就是在大白天,也那样穿衣服呢!
又是一天,敌人伙夫同我渐渐熟了,午饭后,他笑得大张着嘴,露着牙,拿一张照片给我看,上面明明是大江,水里漂满了浮尸!这不用说又是敌海军和空军对难民攻击的“战绩”了。
一批女子被赶进来了,她们的父兄、丈夫和儿女,那当然不用说了。黄昏时分,我见两个裸体女尸被拖了出去。不分白天夜晚,总是听到哀号和嬉笑,日子我还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是度日如年,到6号那一天,我们要搬了,这次走到街上,黑烟红焰……有的是反抗暴行而被敌军剖腹,手臂上都是伤痕。十个总有八个是肚子被剖开的,肠子挤到外边来了,还有几个母亲和血污的胎儿躺在一起。她们所以裸体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活着的时候,“皇军”还不让她们穿衣服,死了不给她们开膛破肚子就是好的,还会把衣裳给她穿上吗?这些女尸的乳部,不是被割了去,便是被刺刀刺得血肉模糊,这明明是“皇军”对于已经死了的女人还要再来一番侮辱!2
南京鼓楼慰安所旧址,现在已被拆除。 苏智良摄于1999年
记录南京大屠杀史料的《拉贝日记》,也有关于“慰安妇”的描写。当年德国纳粹在南京的负责人拉贝发现:“现在日本人想到一个奇特的主意,要建立一个慰安所。”1937年12月25日,拉贝又写道:“日本命令每一个难民都必须登记,登记必须在今后10天内完成。难民共有20万人,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件麻烦事已经来了:已有一大批身强力壮的平民被挑选了出来,他们的命运不是被拉去作苦力就是被枪决。还有一大批姑娘也被挑选了出来,为的是建立一个大规模的士兵妓院。”3
亲历战争的日军士兵也证实了这种情况。1915年9月出生的泽田小次郎,当时在第16师团步兵第33联队第1大队某中队指挥班。他说,战时上司的命令,“扫荡”的首要目标就是寻找妇女:
我想,无论哪里的部队,当时只要是最先冲进了城,就肯定干得很彻底。强奸妇女、征发物资、杀人什么的,恐怕任何一个部队都做过吧。因为,我们这边也必须生活下去。
我想,强奸妇女的行为相当普遍。战役结束后去“扫荡”,我们有的士兵被中国人扔进小河杀死,有的被扔到水井里。也就是说,一两个人去征发妇女,反而自己被干掉了。妇女不大出现在第一线上,“扫荡”的时候却到处都能见到。可能是战争一结束,她们就回到后方来了的缘故吧。妇女们经常躲在旱地里。有时候你一拿起水缸的盖子就能看到有女的躲在里面。我们的士兵好像是经常在这些地方发现她们,然后把她们强奸的。南京进攻战当中,大家一发现稻草堆就放火,里面就有妇女跑出来。战争发展成那么大的规模,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想象得出来。那和两三天的战役不一样,时间长,休息时间也长,休息期间给人的感觉是随你怎么玩都行。部队一驻扎下来就马上去附近的村庄进行征发。“扫荡”的话,首要目标是妇女。我们这边尽是男人,而且又都是20来岁的年轻人,所以事情也是很容易想象的。
卢清子是朝鲜大田市的农民,17岁的一天,正要步入洞房的她,却突然被送往中国前线,成了日军的性奴隶。 伊藤孝司:《無窮花の哀しみ》
慰安所被认为是士兵所必需的设施。部队刚驻扎下来不久,就有“从军慰安妇”带了过来。如果没带过来,就会对居民犯罪了,所以我想,她们是为了防止不好的事情发生而被带来的。慰安所是部队驻扎下来后10天或15天设立的,南京城内热闹的地方就有过。下关也许没有。虽然我们联队没在城内干过,不过我想胁坂部队附近肯定有过。虽然没有亲耳听说,但是想来一般是设在部队附近的。慰安所到处都有,分不清是哪个部队设立的。“慰安妇”当中有朝鲜人,也有日本人。一旦治安好转,日本妇女也会不断进来。部队里要去慰安所的人每天都有。我们中队没有慰安所。我当时还认为“慰安妇”是由专门负责慰安所的部队带来的呢。我也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样的地方把人给拉来的。4
去慰安所就像领配给品
1915年1月出生的秋山源治,攻占南京时为第16师团步兵第33联队第1大队士兵。他回忆说,那时,去慰安所就跟领配给品一样。
我们在难民区也发现了姑娘。姑娘的征发,刚开始是闯进房子里搜查,一旦发现女的就干了。
攻陷后过了10到15天,我去了难民区。到了那里,我就说“剩饭跟×交换”。当时我是连锅端着去的,所以就说跟这个交换。跟女人,你就说:“饭、饭、性交。”或者“×,交换。”这么一来,女人就说把那剩饭给她。房子哪里都空着(很多人逃走了),所以我说一声“走吧”,就干了。那时候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很多了。
攻陷的时候,我们抓住女人就干。
南京慰安所很多,我也去过,里头尽是中国人,也有朝鲜姑娘。我们付的是军票。慰安所在大马路上有很多。费用很便宜,所以我每个月起码去两三回。军营专用的慰安所在别的地方,那里是朝鲜女孩子。
人一住下来就要这里那里到处走。当时那场面就跟领配给品一样。慰安所排成了一大溜,然后士兵就在那儿排成了一长排。我们完事了就说“交接、交接”。当时里头中国女孩子很多,都是城里的女孩子,南京的女孩子,当中也有形势稳定下来以后父母带她上慰安所来的。为了吃饭,没办法呀。5
南京有不少被日军征用来为其服务的朝鲜妇女。朝鲜少女吴娱穆原在东北地区征为“慰安妇”,后随日军南下,被迫转移到南京,继续遭受“皇军”的蹂躏。她所在的慰安所,设在一户南京当地人的住宅内。慰安所门外挂着一块牌子,但写着什么吴娱穆已记不清了。慰安所里有五个女性,除了她还有富木子、正子、文子等,后来活下来的只有吴娱穆和富木子两人,其他人均因患病无药可治而亡。军人进入时,管理者一定要“慰安妇”用日语说:“请吧!”“欢迎!”房间里只有床和镜子。“慰安妇”还要接受训练。当时,“慰安妇”们要披上“国防妇人会”的绶带,戴上帽子,穿黑色的日本式宽松裤接受军人的命令,进行训练。这个慰安所一直经营到战争结束。6
许多朝鲜的年轻女子被强迫加入“挺身队”,被送到中国,成为日军“慰安妇”图:中国“慰安妇”历史博物馆藏
朝鲜女子朴娥姬,1945年被诱骗到中国,当时慰安所老板带着她们乘军车到达南京。她们被送到一个饭店,这里已成为了慰安所。据她的证言,平日来慰安所的官兵不是很多,但一到周末,光顾慰安所的日军就会剧增,有时一名“慰安妇”常常要遭受二三十人的轮番折磨。
这一情况还可以得到日本老兵的证实。在南京时,安藤猛治是第16师团步兵第33联队的炮兵。他回忆说:
南京有慰安所,常去。那时朝鲜人很多。我们去玩的地方就有朝鲜人。当地的人不知道那里在干什么。那里普通的房子,每间房子都接待士兵。慰安所具体在南京的什么地方不清楚。征发姑娘,那样的人有吧。悄悄地溜出去,没人知道;悄悄地拉进来的也有,那有吧。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7
曾参加侵占南京的冈本健三回忆说:
强奸事件,并非传说,而是确有其事。……长官们只是交代大家,要是搞了女人的话,就得当场杀掉她,最好把她捶死。这样的交代,想必是为了在事后使别人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干的。而且干坏事的,不只是一般士兵,有些官长还带头去干,比较凶的中队长、大队长甚至在攻向南京途中,都带着女人跟着走,每天晚上供他泄欲。8
注释:
1. 苏智良、张建军主编:《南京日军慰安所实录》,南京出版社2017年版。
2. 汉口《大公报》1938年2月7日。
3. 【德】约翰·拉贝:《拉贝日记》,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85、279页。
4. 【日】松冈环:《南京战·寻找被封闭的记忆——侵华日军原士兵102人的证言》,新内如、全美英、李建云译,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第345-346页。
5. 【日】松冈环:《南京战·寻找被封闭的记忆——侵华日军原士兵102人的证言》,新内如、全美英、李建云译,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第106-107页。
6. 【韩】韩国挺身队问题对策协议会、韩国挺身队研究会编:《被掠往侵略战场的慰安妇》,金镇烈、黄一兵译,中国文史出版社2001年版,第51页。
7. 【日】松冈环:《南京战·寻找被封闭的记忆——侵华日军原士兵102人的证言》,新内如、全美英、李建云译,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第217-218页。
8. 《参加杭州湾敌前登陆》,《中国》1971年8月号。



































